——第一日,遇见。
金俊勉,或许这个时候他该被称为suho。他背囊里的东西只有一把刀刃已经有些磨损的旧军刀;不算太好,但至少比只有一个打火机、一个袋子的人要好些——尽管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作为一个试验品,在这个时候,能做到的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活下去。
人体实验。
孤岛,没有食物没有淡水。
如同被吹散的蒲公英,散落在岛屿上的“实验品”们,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背囊,而背囊里只有一件随机的物品。而任务,则是要他们活过七日。七日之后,无论是否发生了某种“进化”,只要活着,就自由了。
他们这一百人,有些是死刑犯,有些是需要用钱把命卖给了魔鬼,还有些,大抵是因缘巧合、身不由己。但是无论原因是什么,只要熬过这七日就好了。他这么想着。
“谁!”
他听到了脚步声,醒来后还没见到一个活人的suho瞬间就一个激灵,警戒度调到最高。
“我们没有恶意。”
出乎他的意料,从密林里走出来的竟然是两个人,一个高个子,和走在高个子后面有些怯怯的少年。
出声的是高个子。
许是第一天的关系,他们的姿态还可以说是整洁的。suho细细打量了这两个人,高个子眉目立体,下颌线如一个雕塑者流利的一削,收得凌厉而尖锐,颇有些冷肃的压迫力。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竟然意外的好看。
尤其是那双眼眸。
之所以说“意外”,大抵是那种惊艳和冲击,在不经意间很容易被人忽略。而且他的皮肤几乎白如霜雪,阳光下仿佛发着光。
“我是K。”高个子没太多表情,语调沉沉,他指指少年,“他是Lay。”
少年有些羞怯和期待地对他挥了挥小爪子,像是完全不担忧能不能活过七天。莫名地,驱散了一点他忧心忡忡的雾霾。
“我是suho。”他把横在身前的军刀收了回去,“有什么事?”
K看着他紧紧握在手中的军刀,沉吟一会儿抛出一句话:“合作吧。”
Lay睁着他的兔子眼看过来,忍不住出声:“我们合作吧,我拿到的东西是食物——”
K回头,似乎是瞪了他一眼,黑发少年越讲越小声,直到沉默。
“等一下!”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窸窸窣窣的响动,一条人影闪现,一个看上去跟Lay差不多年岁的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既然要组合,带我一个吧!”
他眼型细长,眼尾上挑,唇角带着一点自来熟的笑意,是那种闹腾少年常见的神色;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跟Lay那种看上去就觉得是个乖巧的模样不同。
他说:“我名字是T。”
现在,还不知道岛屿上具体情况,与其他的试验品还不至于你死我活,的确是组队活动更安全。
Suho接受了。
suho醒来的这个乱石林在岛屿的某个高坡背面,他们以此为据点,分享了他们的随身物品。
Lay没撒谎,他拿到的东西是食物——生肉和熟肉各一份,总共是半个背囊的分量;suho有些感情复杂地看着最先打开自己背囊的Lay,这个少年对他们几乎不设防。
也不知道那些给他食物的实验者们到底是想他活下去还是快点死,万一他身边有些什么饥饿的猛兽,没有武器没有异能还带着肉食,不是死是什么?
随后他在Lay亮亮的眸子底下,摊开手里约莫手臂长的旧军刀,顺带展示一下空荡荡的背囊。
K得到的东西是打火机,居然还是光鲜亮丽地带着ZIPOO的标记的高逼格打火机。然而打火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
……他们居然一时不知从何吐槽比较好。
围坐起来的三人把目光转向了T。
他毫不掩饰嘴角自满的笑意,从他的背囊里拿出一张纸——非常潦草的手绘地图——这座岛屿的。
三人看着他手指指着的,图中,位于岛屿中心的某个图案。那是一把简笔画的钥匙,标注了一行字:“离岛船的钥匙。”
目光一瞬间变得灼热。
黑暗里劈开了一道曙光。
这是第一日。
他藏在乱石林中,抬头望见通过石缝漏下的绚烂星光,内心的期待,远远大于担忧。
——第二日,约定。
“怎么了?”suho看着坐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上面的Lay,疑惑道,“今晚是我守夜啊?”
“只是有点睡不着。”黑发少年转过身对他眯着眼睛笑。
是真的很漂亮啊。眼睛。
suho轻松一跃,坐到了他身边,在少年怔然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夜海的时候,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在他想要劝Lay去休息的时候,他说话了。音色干净又懵懂。
“第二天了。”Lay说。
“嗯。”他回应。
“总觉得,稍微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想象?”
“啊……我以为会遇到很多很难的、很残酷的事情……”Lay侧过头,对上了他一直注视着的眼睛,夜风里他轻轻的话语沾染了一点倦意,“但是,组队之后,发现我真的……很幸运啊。”
“‘幸运’?”
Lay的困倦又缓慢地眨眨眼,他眼眸里被夜色笼罩的海,微微泛起了月色的光。
“残酷的事情不能说没有遇到吧……去捡柴火、勘察地形的时候也看见过别人被打、被抢过东西,但是在别人想抢我的东西的时候,K和suho会保护我和T。”
“这么一想,能和你们相遇真是太好了。”
“能组队也太好了,毕竟还有些人想要组队也组不起来……”
“你看,这样我还是很幸运的吧。”
suho跟着他笑了,目光不经意地停在他因为不幸里的一点渺小幸运儿欣喜地露出来的酒窝,“说得也是。”
“而且啊,七天……我们已经安全地度过两天了。”Lay的抿着唇角那点笑意,“这么想着,感觉只要我们的小队这样合作下去的话,度过七天也没问题。”
suho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头发,柔软的、发根有着和这个人一样温暖的热度;说出了带着点亲近的、说不上是埋怨的埋怨:“肯定没问题的,你在感慨什么啊。”
“也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了嘛。”
啊,约定好的了。
suho如是想着。
彼时,即将迎来第三日。
——第三日,矛盾。
Flag,死亡旗……这种东西,可能真的存在也说不定。通俗点来讲,大概就是上一辈说的,“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之类的意思吧。
他们的活命小组,爆发了一次说不上争吵的争吵。
毕竟Lay那家伙,谁能跟他吵起来啊……suho颇有些无奈地想。
“收集物资去找钥匙!”
“岛上发现过蟒蛇野兽啊!要是没找到反而在路上遇到危险不是更糟糕吗?!而且——”Lay本就白皙的面容蓦地一僵。
他说不下去。
在团队里他和K是主导的,可以说他本人比K更快地掌握到了主导一个团队的方法。
大概这孩子天生不会骗人。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复杂难言,但是他惊疑和担忧两种情绪的天人交战不是作伪。
suho叹息一声,垂眸去看半靠在石壁上的K。
K是今天和T出去找可以食用的蔬菜野果的时候出了状况。
据T的解说,是他和K碰到了另外一个组队的抢劫团伙,他们被袭击的时候是K替他挡了一把。然后K就倒地了,那些抢食物的人扬长而去。
回来之后似乎是缓过来的K慢慢概括他的感觉——心脏抽痛,晕眩,头痛,以及呼吸困难。但现在处在T和Lay的“争吵”之间,K一语不发,仿佛还在忍痛一样用手抓着心口的衣服布料。
“不能等了!谁知道是那些科学疯子给我们的药,还是那些抢劫者的袭击才让K这样的啊?!”或许因为是被救者的身份,T很激动,满脸都是很想为K做些什么的模样,甚至眼神都染上了兽性的凶狠,“K是我们队的一员啊!你都不担心吗!”
最后。Lay妥协了。
T和K的背囊都被抢走了,幸运的是地图并没有放在背囊里,如今只剩下了Lay和他的背囊,虽说今天没有食物入账,但是之前两天都有野果什么的保存下来,堪堪装满两个背囊。
“早点休息吧,”suho看着Lay把背囊堆在一起,T也把地图放到了背囊的一个小口袋里,“决定了的话,明天我们就出发吧。”
第三日的夜晚,在一片诡谲的缄默里落下帷幕。
——第四日,分裂。
月亮的女神舞步翩跹,轻盈地跳过了昨日与今朝的分界线。
第四日了。
篝火周围,本该好好休息的“伤者”,竟然醒着。
他眉目冷沉,下颌微微收起;有个小小的、手指大小的木块、从他攥紧的手中显露,他打量了那木块一眼,拇指一弹,毫不犹豫地把它丢进了火堆里。
空气里渐渐逸散出诱人昏睡的甜腻香气。
醒着的人站起来了。
嗒嗒嗒地踩在碎沙和小石子上,完全不担心会吵醒熟睡的其他人,个高腿长,只不过呼吸间,就已经走到了两个堆放在一起的背囊那里。
他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拿走了装有地图的背囊。
炽烈的阳光将热度传达到了昏睡的人们身上,他们捂着昏沉的头,在正午醒来。
夜晚点燃的篝火早已熄灭。
本该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他们却如同进入了凛冬。
暴雨滂沱、风刀霜剑,都抵不上此刻心寒。
在他们决定为K踏上寻找逃离岛屿的钥匙的时候,K带着他们用以生存的一半食物,逃走了。
“可能K哥只是……只是……”T半惊半惧地抖着嗓音开口,“只是不想连累我们……毕竟他受了伤……”
似乎是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强烈的被背叛感激起了他的愤怒;又因为自己错误的提议和判断使得队伍失去了一半的食物和地图,更是让他怒火高涨。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毕竟还是少年,在无措而又愤怒的时候,不知觉地红了眼眶。
suho看着沉默的Lay,眸子里仿佛蕴藏了星河的少年,目光无神地落在空气里,失去焦距。他这个时候忽然想起——原本,Lay和K是同时出现在他眼前的……
昨天晚上那种在对K信任与否的思想斗争中,Lay最后把筹码压在了“信任”的区域。
然后,名为“命运”的荷官,带着恶质的笑意,揭开了骰盅——K的背叛——然后毫不留情地拿走了这个少年珍贵的信任筹码。
或许是怀着一点渺茫可笑的希望,又或许想要做出一些弥补,甚至可能想去找K抢回食物和地图……T在满腔怒火把理智烧成荒芜之后,怀着自己都不自知的恨意种子跑走了。
还拿走了suho放在一块石头上试着磨锋的旧军刀。
有心或无意。
suho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第五日,分裂。
果然。
到了第四日和第五日的交界线,T都没有回来。
——第六日,生死。
他和Lay很多事情都心照不宣,找食物、等待、避免和其他人交锋……但是,Lay已经很久不和他说话了。
那个在第二日的满天星斗下,心怀感恩地感谢这点幸运的少年,在命运这般戏弄下,沉默了下来。
不是说不愤怒、不是说不难过,只是比起悲伤和怒火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远没有如何活下去更重要。
他不想Lay也离开。
但是因为还拥有着,才会患得患失;同理地,正因为他有离开的能力——姑且不论他能否在离开后能活着,他才会在自己毫无自觉的时候,生出了惧意和疑心。
而这种疑心,在他拿着捡回来的枯枝木柴生起火等了道天色变暗Lay还没回来的时候,膨胀了起来。
不巧的是,骤然起风,冷雨密如针脚,几欲刺穿他的血肉。
暴风雨,要来了。
他电光火石之间什么都想不起来,而身体已经跑进了密林,甚至放声大喊黑发少年的名字。
“Lay!你在哪里!”
白中泛紫的雷声和他的呼声重叠。
他不止歇地喊,喉咙干涩,甚至翻滚着铁锈味也不管。
他脑子里总是出现第二日的星斗下,宛若月光笼罩下的海的那双眼眸。
他耳边响起少年说“能和你们相遇真是太好了”时的清甜音色。
他的心脏,悸动如擂鼓。
约定过的,Lay一定会守约的。
他就这么毫无条件地信任着。疑心和恐惧再大,也不能动摇。
而Lay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他也想回去和suho会合的,约定好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就算做不到也要致以歉意——或许外表看上去他是最柔软无害的,但是心灵上,他或许是最强者也说不定。
只是有心无力。
后背的衣服被烧破了,皮肤也遭到了火焰的鞭笞,在他强忍着疼痛想要拿着辛苦收集到的食物踉跄后退的时候——
“嗤。”
刀刃自他的后背刺入骨肉,他也被这一刀刺得无法后退,狼狈至极地扑倒在地。
而他紧紧攥着背囊的手疼得痉挛,袭击者拿走了背囊,更让他感觉不能接受的,不是袭击者在犹豫了几秒后悍然抽刀的痛苦。
而是声音。
“交出来。”那个能驱火成鞭的人沉声道。
“凭什么。”那个站在他身侧,提着背囊和滴血的军刀的人压着嗓子回敬。
这是约好了……
要一起活下去的声音啊。
这两个声音在他苦心雕琢的乌托邦里引起了一场地震,他徒劳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世界坍塌崩坏。
他很疼啊,疼到想要放声哭喊,但眼眶干涩喉咙嘶哑,在躲避抢劫的这么长的时间里滴水未进,他哪有眼泪可流,哪有气力可喊。
慢慢地,他仿佛沉入了深海,痛感和声音也随之远去。
还不想睡着啊。
在这种寂然溺死般的安详里,Lay喃喃着。
忘记告诉suho了,凝血障碍……
约定好的,不能离开。
有人,在海边呼唤他。
Lay的手指动了动,慢如蜗牛般用手指硬生生扣入泥土,用一种并不美丽、却让人不忍又敬畏的姿态,向着某个方向爬行,留下一地斑驳血痕。
疼痛。
心跳过速,浑身的血肉、骨骼都好像一块生铁,被扔进了高温的烘炉中煅烧,这种像是要把整个人重塑一遍的痛感,使他越来越清醒,分毫不给他晕过去免受折磨的机会。
像浴火涅槃一样。
在他不自知的时候,在他被越来越强烈的痛感麻木了感知的时候,他的伤口,在自愈,越来越快地自愈,连他刚刚被碎石泥沙划破的手也恢复到没受过伤的模样。
天这么黑,他视野里的东西都是重影的。
随风而起的针雨更是给这灰黑色的世界打上了模糊效果。
Lay这个时刻居然还能天马行空,以为下一秒他就该出幻觉了。
彼时,有人披雨顶风穿行在密林里,为他而来。
“Lay!你在哪里!”
啊啊——该知足了。
Lay想着,终于爬不动了,带着浅浅笑意倒在地上。
别担心,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毕竟,已经成功“涅槃”了呀。
——第七日,裁决。
“没想到真的有啊……”坐在直升机驾驶座的青年娴熟地调整飞行高度,满足后座穿着黑色西装的老人的观察欲。
老人精神矍铄,带着黑框眼镜,微笑看向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仿佛艺术家在看他最为满意的杰作。
电脑里的画面是十二个监控画面,其中之一、也是这位老人家的目光落点,是两个脏兮兮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的人。
他们倒在几块巨石架起的三角区域里,捉襟见肘地躲避暴风雨的锋芒,最后甚至一同昏倒在这里。
生命体征微弱得可以,但求生意识却如此强烈。
驾驶者勾唇微笑,补上了后半句话,“凭借强烈的意识激发了‘能力’的人。”
老人闻言笑意加深。
他移动光标,稍微敲击了几下。屏幕里便只剩下了八个还亮着光的画面,没一会儿,他把光标移到了“确认”一栏,一点。
画面全部消失,出来的,是九个青年的面容和身份资料。
“就是他们了。”老人把笔记本合上。
“只是九个人吗?不是还有一些也激活了‘能力’?”
“不不……”老人笑眯眯,“其他的人资质再好,也只有给这九个人做试炼材料的资格而已。”
“不懂。”
“果然是年轻人啊,”老人家食指缓慢而节奏地敲打膝盖,有种运筹帷幄的风度,他像是教导后辈一样开口道:“真正决定他们强大与否的,是意志啊。”
“……你是Boss,你说了算。”
“我不喜欢听‘Boss’这个词。”
“……是是是,Mr.Lee.”
青年驾驶者内心腹诽:上次说Boss喊起来霸气的是谁啊……
——守夜人金俊勉考核结束。
【局肆·七日】完
2月20日是我生日,本想学张总的,生日要给小天使送礼物嘛,但是昨天居然没能写完,只好拖到今天了Orz……
《七日》,我觉得大家应该能看出故事的起源,就不再赘述了。稍微说一下为什么写这个的原因吧。
当时记得看过一个视频,好像是小哥哥给队员们打电话,打给艺兴宝宝的时候,没人接听,他的神情真的让我觉得他很在乎队员们啊……还有通讯切断之后,好像说了“不是关机就好”对吧?
那个时候我觉得suho还是被某些人伤到了吧,所以会害怕艺兴的离开,会在知道他没有离开的时候,会有那种松了一口气的、难以掩饰的喜悦,哪怕并不激烈。
温柔又绵长,像阳光下泛着光的溪。
下一篇《局伍·读档》
不知道小天使们能不能猜到这是谁的场合呢……
待会马上就要上实验课了,回来再捉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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