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兴】守夜人·局壹·天光
“呀，又来了吗，”坐在书店收银台前，戴着老花镜的老爷爷正翻着一本厚厚的词典，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地开口道，“它今天还是没怎么吃饭，拜托你啦。”
“好的。”男孩把滴着水的雨伞放到门边的雨伞架上，快步往店里走。
看到懒懒地窝成一团的白毛，男孩轻笑一声，语气温柔下来：
“我只是最近要考试有些忙……抱歉。吃点东西吧？”
翘着兔子尾巴，耷拉着耳朵的白毛兔子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一点一点地、非常矜持地转过身，支支吾吾：“……我只是昨天吃的有点撑……”
“噗。”
“不要笑啊——”兔子羞愤捂脸。
男孩伸手抚了抚兔子的脊背，眉眼弯弯微笑道：“没关系，兔子里很帅气了。”
“喂！”
时钟滴滴答答，分针走到了十二那一格，时钟木屋里的布谷鸟出来唱了首婉转的歌。
“你要回去了。”兔子垂下兴致勃勃的耳朵，它失了力气似的。
“嗯，明天再来看你。”男孩伸出手揉了揉他柔顺的白毛。
“帮我把萝卜装起来带走，不然老爷爷又以为我没吃东西。”兔子撇开眼，嘟嘟囔囔。
“好。”男孩从善如流地把它的萝卜放到书包里，他知道它是只好兔子，只是不想那位老人家担心。
“路上小心。”
“明天见。”
男孩走回店门口，那位老爷爷抬起头，对他善意地笑笑：“它吃饭了？”
“吃了。”男孩抖抖雨伞上的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只听你的话。”老爷爷合上书，“如果你喜欢我就送给你吧，我老啦，不讨小动物喜欢。”
男孩定定地看着老人家脸上的神色。
那本该是一种以他现在的年龄无法读懂的感情。
然而他此刻却奇妙地明白了——那是坦然和从容，面对落下帷幕的生命的优雅谢幕。
他于是也笑着回答：“好。”
大家总说他是个奇怪的孩子。
啊，当然，不会是当着他的面说。
但是孩子让人喜欢又让人讨厌的一点就是他们的骗术还不高明。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兔子从他的书包里探出头吐槽他，收获了周围一群歆羡的目光的同时被男孩抱到怀里，“珉锡你简直不像个小孩。”
金珉锡低头，用那张本来就很显年轻脸挑了挑眉毛。
“除了脸。”
兔子用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半晌，补充道。
“你也不见得像一只兔子呀。”金珉锡低声笑道。
“你不要仗着我只能听懂你说话就这么拽哦。”兔子脸上神奇地出现了死鱼眼。
——只有我能听到它在说话，也只有我的话它能听懂。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他去书店打发时间，发现了被书店主人，也就是那位老爷爷带到店里的兔子。
然后听到了它说：“有没有人给我装点水……好渴……要死要死要死……”
四下无人。
抱着“怎么可能”的念头，他把自己的水到了一些到它的空碗里。
然后兔子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去喝水。
“谢啦！”
“……不客气。”
“……”
“……”
“……兔子会说话？！”
“你能听到我说话？！不对……我能听懂你说话！！”
给彼此洗礼了一遍人生观和兔生观之后，他们渐渐熟悉起来了。
——这是个奇怪的男孩。
——这是只奇怪的兔子。
他们给彼此下了个定义。
或许是小小少年还拥有着一些不同于大人的、愿意相信浪漫事物的细胞，他和兔子相处得很好。
在老爷爷说要不要把兔子送给他之后的第十天，恰好是他考完试放假的那天，书店下一位主人在他还未走进书店时，便提着兔子和它的笼子向他走来。
“老爷子已经走了，他说把这个给你。”
“谢谢。”金珉锡伸手抱过那个笼子。
兔子懵懵懂懂地睡着，似乎感受到了晃荡于是苏醒。
“是珉锡啊……考完试了？”
“嗯。”
“老爷爷呢……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兔子耷拉着耳朵，抬眼看他的上目线显得可怜兮兮的，“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男孩低头，亲昵地用额头蹭蹭它，“他去旅游了，因为要外出所以把你给我照顾。”
“哦，”兔子也回礼般蹭蹭他，兔子的温软触感，宛如一个承认彼此的亲吻，“请多指教啦。”
他们共处了很长的一段时光——但是较之一个人的一生，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某个晚上，在他们聊完了各种天马行空的话题之后，兔子离开了。
“已经多久没见老爷爷了？……我有些想他了，虽然我听不懂他说的话。”
“地球那么大，他还没有旅行完。”
“还会再见到的吧，会不会是喜欢其他兔子忘记我了？”
“会的。肯定会再见。地球是圆的啊。”
“也有可能喜欢其他兔子了。有可能遇见一只能听得懂他说话、也能和他说话的兔子，像我和你。”
“那我喜欢你啊。”
“你是我喜欢的、特别的兔子。”男孩抱起怀里的兔子，温柔地印下一个晚安吻。
可黑夜变天光，从梦里醒来的只有他自己。
不多不少的好些年过去。
小小少年已然成为了风华正茂的青年——曾经相当懒得融入孩子圈的、对兔子说话还多过对人说话的小男孩，哪怕背着“奇怪”的标签，也确实成长成为一个优秀的青年。
风度涵养，无一有缺。
金珉锡没有把那只特别的兔子忘了，更没有把那个能和兔子交流的男孩打上“幻想症”的烙印——是的，是“特别”而不是“奇怪”。
反而他相信着，他的兔子一定还在那个男孩的心里被好好地爱着。
它不知道很多东西，但却愿意相信他为它叙述的一切。
相信死亡是一场平静的旅行。
相信爱和被爱。
相信他。
这么好的兔子，他们约好了重逢。
成为了那家书店的新主人的金珉锡，今天遇见了一个人。
“你好，我想问一下教辅类的书在哪？”
这个人皮肤白皙，眼眸明亮，仰着头看坐在活动楼梯上整理书架的他的时候，很像一只懵懂的兔子，上目线可爱得匪夷所思。他的声音自带甜味。似乎是外国人的缘故，他的话说得稍慢，发音生涩也显得可爱。
——又见面了，兔子。
他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切实的欣喜笑容。
“你好，我是金珉锡。”
“哦……我是张艺兴。”
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开始自我介绍，他眨了眨眼。
“跟我来，”金珉锡感觉要克制不住笑意了，“你要的教辅类在这边。”
异国求学的张艺兴常常来书店做作业、写论文，熟稔起来很快。
张艺兴和那只特别的兔子很像——当然这不是指他们的习性……而是某些意识。
金珉锡没有学过该怎么对一个人好。
也没有哪一本书、哪一门课专门教导这个课程。
他照顾兔子的时候，很多方面都是顺理成章的，他自己也没有考虑太多。所以在某些方面给他的感觉和兔子无比相像的张艺兴出现的时候，他似乎潜意识里把他喜欢兔子的方式搬了过来——用那样的方式喜欢张艺兴这个人。
但他很清楚两个事实。
张艺兴只是张艺兴。
他喜欢这个人。
他困惑的地方在于——他喜欢的方法，有没有错？
告诉他答案的是一份菲力牛扒，八成熟的。
“xiumin哥，去吃晚饭吧，”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顺毛青年走进傍晚的书店，他露出甜甜的酒窝，“我拿了奖学金，我请你吃西餐吧？算是谢谢你收留我在这里挑灯夜战的报答。”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笑笑，顺便拿出了之前青年和他散步时路过某家服装店时喜欢上、却因囊中羞涩而没有买的围巾——他后来特地回到那家店买了下来。
“都已经入冬了，”金珉锡把围巾围到他脖子上，感受到张艺兴下意识的紧张，忍不住好笑，“送你了。”
“我还想等下吃完饭去买呢……”张艺兴眨眨兔子眼，一边和他走去附近他常去的那家高档西餐厅，一边说。
“我买围巾的时候店家搞活动，送的。”金珉锡笑。
“真的？”张艺兴惊喜，眼眸亮亮的，和那只看见好吃食物的兔子的眼睛很像。
“真的。”他忍不住伸手揉毛，就揉了一下。
“这是我们的菜单，请问两位需要些什么？”
侍应生礼节周全地递上菜单。
“两份菲力牛扒吧。”看着非常乖巧地等他先点菜的张艺兴，他笑说。
张艺兴不止一次吐槽过他自己的易胖体质。而菲力牛扒取用的是牛脊上最嫩的肉，几乎不含肥膘。
“好的，请问两位要几成熟？”
侍应生望向点头同意金珉锡所点菜品的张艺兴。
“……八成？”张艺兴毕竟是个学生而已，对于西餐的各种门道远远谈不上多熟悉。被侍应生这么一问，回答得有些不确定。
金珉锡抿唇，他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先问“要一成、三成、五成、七成还是全熟”。
侍应生也没料到这个回答，有些惊讶，有那么一点点的嘲弄的眼神也掩饰得很快。
“客人……”侍应生大概是想提醒他所谓西餐的规矩。
“我和他一样。”但金珉锡温声打断他。
“您也要八成熟？”侍应生认得他这个常客，于是有些讶然地问。
“对，下单吧。”他非常自然地点头。
“……好的。”侍应生收走菜单离开了。
粗神经的青年没什么感觉，还饶有兴致地转身去拿简易书架上的美食杂志。被扯动的白衬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细致的腰线。
他拿起杯子喝水。
青年看书的样子很好看——或者说他专注地做些什么事情的模样都是好看的。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了一张照，于是这个时间段的张艺兴就被备份到手机里，连同他此刻欢喜又愉悦的心情。
“xiumin哥，”青年定定地看了某一页很久，忽然凑过头低声喊他，“看这里——牛扒的熟度只说奇数熟的样子啊……”
青年白如白瓷的脸颊和耳廓有些迷离的红，大约是窘迫使然。
他也很配合地紧张兮兮地凑过头，“嗯……当做我们刚才喊的是七分熟好了。”
“嗯。”张艺兴捂嘴笑眯了眼，“下次果然还是去吃其他的吧。”
他知道张艺兴爱吃什么，装作无意道：“下次去吃卤肉饭吧。”
于是他看到了张艺兴眼眸里的星子被欢喜点亮了一大片。甚至那些甜蜜又高兴的星光也蔓延到他的眼眸。
他们相视而笑，像两个心照不宣地共同保守一个可爱秘密的孩子。
——没有错的。
——喜欢的方式那么多种，这种方式不一定最好，但肯定没有错的。
他在心里这么回答道。
这一次的天光后，他的张艺兴肯定还会在。
——守夜人金珉锡考核结束。
【局壹·天光】完
补充：
灵感来源于知乎的一个问题，但是我想不太起来了……
大意是一对情侣去很高档的西餐厅吃饭，女生点菜时说要八分熟的牛扒。男生问该怎么办才能缓解尴尬。
因为严格来说牛扒的熟度是按照一三五七全熟（奇数）来区分的。
八分熟多是外行、不入流。
有一个回答很戳我。
答案是“和她一样。”
我觉得这种温柔才称得上他是喜欢你、爱你。这种情况下，不该因为女友的不了解而感到尴尬。外人的眼光与你何干？难道比不上满心欢喜和你共用晚餐的恋人的感受？
“天光”的预告“许多不用告诉你的事情，不过是我想你懵懂着被爱，不必负累。”也由此而来。
以上。
敬请期待《守夜人》总结局。
